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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但阮青洲今日看來興致甚佳,早起備了骨頭的吃食,做成了它自娛自樂時玩的滾球,熬了段緒言的湯藥,煮了粥面,至段緒言醒後才擦起長簫。

  屋內薰香總是繚繞,段緒言問他:「想聽,還是想吹?」

  阮青洲說:「想聽。」

  樹下,一曲吹起,至止息時簫身已落滿了雪,段緒言遲遲未動。

  「在想什麼?」阮青洲問。

  段緒言說:「覺得雪中,適合舞劍。」

  他將長簫遞過:「會嗎?」

  阮青洲輕搖頭:「沒學過。」

  「我教你。」

  一手覆來,帶指尖握住簫身,便似手握劍柄,幾下旋出劍花,簫身積雪倏然抖起,如見霧凇沆碭,他在彎臂時帶著阮青洲旋身,於霜花間凝視那張清雋面容,便覺得山川風月皆是親眼所見,美不勝收。

  阮青洲右手已能抬筆,縱然笨拙,舞簫時也能隨他而動,卻是無意打了頭頂桃枝,引得積雪跌墜。

  兜頭落下的霜雪白了視野,段緒言在其間攬頸吻了他。

  唇間都是雪水,冰涼漸被溫熱侵占,阮青洲最先退離,俯首靠上他的肩頭。

  阮青洲說:「再吹一首《催雪》吧,我想聽。」

  簫聲悲徹長空,迴蕩之時總似該有百鳥哀鳴,可到曲末,便如歸塵土那般沉靜,阮青洲又睡著了。

  他在同樣的霜雪天,同樣的桃林里見到了段緒言。他問他是否還要相識,段緒言卻不說。阮青洲見他站著,被雪落了滿頭,像已白髮蒼蒼,與他執手偕老。

  見到就足夠了。

  阮青洲摸上他的臉頰:「人生有憾,是常事。我們不求圓滿。」

  幾朵紙花被風吹落,蹭了眉眼,跌至衣衫,阮青洲醒來時枕於他肩頭,眼尾一滴淚無聲滑落,被段緒言蹭去。

  段緒言問他:「夢到了什麼?」

  阮青洲說:「夢見你,白了頭。」

  天已暗,林間不知何時掛上了滿樹的燈,段緒言給他再披了件禦寒的大氅,手邊的湯婆子也正暖。貓畏寒,躲在屋裡。

  「要入春了,」阮青洲撫過他的臉,「等到那時再吹《春日宴》吧。」

  「好。」段緒言牽來他的手,眼見滿樹螢光卻覺得睏乏,他側首靠向阮青洲。

  聽阮青洲輕聲念來:「綠酒一杯,歌一遍。再拜陳三願:一願郎君千歲……」

  停頓良久,他遲遲不續說,段緒言不由得收指攥緊了他的手。

  「還有呢?」段緒言問。

  一指探去,蘸雪點了段緒言的眉心。阮青洲說:「只願郎君千歲。」

  段緒言淋雪濕了臉龐,辨不清是水是淚,他摟來阮青洲,便不能再放手,卻被阮青洲撫著臉龐,更生困意。

  藏好的迷藥抹在指尖,隨撫摸漸入鼻腔。阮青洲側頭與他相靠。

  「明日你與老將軍相見,便該答謝。周問交代湯藥每日三服,傷藥七日一換,我記了紙張放在書案上,你醒來記得去看。我予你玉牌祈福擋災,補全了你的姓名,你要好生保管……」阮青洲一句句囑咐著,聽他沉沉入睡,淚過頰邊,疲累地笑起。

  「我還是累了,不要怨我。」

  長風嗚咽著捲起飛雪。

  天春二十五年冬,關州一棵桃樹之下白雪覆來,卻在天將明時滲開一片深紅,腕上桃花刺青終被劃開,笨拙地落了好幾刀,割毀了脈。

  阮青洲往他手中放了玉牌。

  眉壽萬年,永受胡福。指腹輕撫末尾的「段緒言」三字,堪堪停住。

  生當復來歸,死當長相思。

  還要祝他眉壽萬年,願他千歲平安,祈他百歲無憂。

  阮青洲緩緩笑起,望不清燈火,在合眼前仿佛見到了春來。

  (正文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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