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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“我好恨啊。”衣昭和口氣淡淡的,平白直抒,甚至話音婉轉如鶯啼,“這六十幾年,我每日枕著族人們的痛苦哀號聲入眠,在夢中都能聞到皮ròu燒焦的氣味,醒來時我的族人們還在哀嚎。日復一日,年復一年,都是如此。”

  她抬頭望著天空,眼睛空dàngdàng的:“我志在龍門,想要某一日帶著族人們去天界。可後來才懂得,不要說龍門,我連一個小小的鎮魔樓都推不倒。真正庸庸碌碌的是我,而銀羅才翻雲覆雨手啊。”

  明明不過是一盞茶的時辰,她只是坐著,卻好似慢慢地枯萎下去,卻又從一蓬枯枝敗葉中竭力地想要伸出黑色的,散發著腥臭氣息的芽葉。

  在場的人都能看出,這個女人怕是絕望到極致處,要成魔了。

  白寒露皺了皺眉,如果衣昭和要成魔,又不肯入陣,他也只能殺了她。

  這時秋翠從衣昭和的懷裡抬起小臉,看了看姐姐,又去看那邊站著的四個哥哥,眼睛和那個右眼角有痣的哥哥四目相對,突然想起了出來前這個哥哥jiāo代的話,忙爬起來跪坐好。

  “昭和姐姐,秋翠有話要跟你說哦。”

  衣昭和如同木偶般呆呆地轉過頭,似乎在認真分辨,面前的小丫頭到底是誰,而周遭的一切都變得有些陌生。這大雪天真冷,為何雪一直要落呢?

  鎮魔樓中jiāo錯的紅橋上掛著的銅鈴響起來,叮叮咚咚的不安地撞擊著。

  而秋翠卻毫無所覺,兀自沉浸在興奮中,快樂地道:“我是哥哥姐姐們里第一個醒過來的哦,醒過來時,我嚇壞了,因為哥哥姐姐們都是巨大的魚骨正準備用鋒利的牙齒咬我,我哭了,然後哥哥姐姐們就停下了。他們一定會一個接一個地很快地甦醒過來的,因為陣中的水真的很好喝,所以,他們一定會很快地甦醒過來的,像以前一樣。”

  衣昭和看著她,一動不動,卻咀嚼著小丫頭的話:“像以前一樣?”

  “嗯!”秋翠重重地點頭,指著那個撇著嘴搖扇子的柳非銀說,“城靈哥哥說,風臨城荒蕪的荷塘有的是,這裡的妖怪也好相處,等哥哥姐姐們從陣中出來,他願意讓我們留在這裡,那這裡就是我們的家鄉了哦。”

  “我們的家鄉?”

  “是啊。”秋翠指著垂手把玩珠子的白清明道,“棺材哥哥說了,他的家鄉也不在此處,還不如我們來的時間久呢,可是這裡已經是他的家鄉了。這裡能成為他的家鄉,就能成為我們的家鄉。”

  頓了頓,秋翠又難過起來,眼裡又含了一包淚,指了指銀髮琥珀瞳的白寒露說:“妖怪哥哥說了,我們沒有錯,錯的是他們,做錯的人自有天道懲罰他,而無辜的人也不會受到辜負。”

  這次衣昭和沒回應,背後的黑氣卻絲毫不散,眼珠中漫上來的黑翳也沒有褪去。

  秋翠看著她,莫名覺得哀傷。她雖然單純,可也感覺到她的昭和姐姐好似在慢慢地死去。她求助地看向周遭的人,眼珠落在幽曇身上眼前一亮,忙伸手去寬大的袖擺中摸索,高聲炫耀著:“對了!花神哥哥還給了我好美的花!”

  花送到衣昭和的面前,秋翠頓時傻住了,原本潔白無瑕香氣清冽馥郁的花朵,此刻已經枯萎發huáng。

  曇花綻放,不過是一刻間的剎那風華。

  衣昭和卻開口了:“這是什麼?”

  “它是我見過的最美的花。”

  “現在連野糙都不如。”

  “不,它是最美的花。”頓了頓,秋翠固執地說,“和昭和姐姐一樣,昭和姐姐是最好的家主。”

  衣昭和說:“花開敗了就是敗了。”

  秋翠一時間不知道怎麼回她,卻覺得傷心。她失去心神,只想著殺戮的時候,是非常痛苦的,她想念chūn日的暖陽、迎chūn花,和蜻蜓。她根本不想有仇恨,其他哥哥姐姐們也是一樣渴望著救贖。她有很多話想對昭和姐姐說,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
  秋翠張大的小嘴慢慢地閉上了,全身的氣力也在這一刻全部散去,雪靜靜地落著,而小姑娘充滿哀傷地看著那朵花,好似那朵花是她的親人,花敗了,她也喚不回任何人了。

  突然她手中的花,如甦醒一般,枯huáng的花色充滿了水分變得充盈而有生機,潔白的指尖般的花瓣,慢慢地優雅地翹起,好似在呼朋引伴。

  清冽的花香氤氳開,惹得錦鯉們忍不住從窗邊打開一條fèng往外張望,只見漫天的鵝毛大雪不知怎地變成了朵朵曇花,飄飄悠悠地落下來。

  錦鯉們顧不得害怕了,從屋中出來,面面相覷了半晌,都忍不住大笑,然後爭先恐後地去搶那落下來的曇花。

  飛鳳樓一時間歡聲笑語,與旁邊藝館的琴聲疊到一起,仿佛有什麼溫暖的氣息滌dàng開來。

  衣昭和怔怔地望著秋翠遞到自己手中的花,又去看笑著的懷裡擁滿花的族人。

  有多久了,除了戲班子演儺舞戲時的掌聲,這座飛鳳樓靜得像座墳墓。陪伴在她身邊的族人們明明都活著,她卻在做一個守墓人。

  幽曇提著衣擺,慢慢走到她面前,他沒有笑,甚至沒有表qíng,蹲下身執起衣昭和的手,輕輕地像微風那樣擦過耳畔:“你看,美麗的女主人,即使是枯掉的花,總有一天也會開的。”

  有眼淚從眼角流出來,衣昭和的眼睛漸漸清亮起來。

  總有一天花會開的,總有一天所有的苦難也都會到頭的。

  第十一章

  【第十節】

  飛鳳樓的那一日,他們回去誰都沒提,就當是一場歷險遊戲罷了。

  除夕夜,錦棺坊不能免俗,徹夜不眠地守歲。

  家裡的兩隻豹子都去陪柳非銀的母親,獨孤金金和蘭芷卻跑來湊熱鬧,再加上嗓門大的綠意,三個女人趕得上一群鴨子。白鴛鴦和游兒混熟了,掌燈後就帶著游兒去了荷塘邊找骨姬和荷花妖玩。

  許多年來倒是第一次把一個年景過得如此熱鬧,又解開了與師弟的心結,這一趟總算沒白來。白寒露站在窗口,不知什麼時候外面又開始下雪,這裡可真是名副其實的雪國。

  他把注意力放在面前平鋪的白紙上,筆尖吸飽了墨鄭重地寫下了三個字:飛鳳樓。

  白清明拿著算盤來書房,經過窗邊卻看到他坐在那裡,正在寫他的妖怪故事,便倚在窗邊笑笑的,欠揍的模樣:“我給師兄找的這份差使,師兄賺得不少啊?”

  白寒露給他個淡漠的眼神,防備道:“飛鳳樓送來的東西,不都讓你收起來了?”

  “那都是些金銀珠寶,也不算什麼稀罕物。”白清明鳳眼微挑,湊近一點,狀似不經意地問,“前日衣昭和小姐不是單獨邀幽曇過去吃酒嗎,他們錦鯉整日在水中,聽聞水中多的是寶貝。”

  白寒露回答得謹慎,筆尖卻絲毫沒停頓:“……你怎麼不去問他?”

  “幽曇讓我來問你。”

  “沒有。”

  “……對了,你什麼時候走,開chūn店裡也該忙了吧?”

  這是攆人的意思了。白寒露嘴角一揚:“不忙,幽曇說你家飯好吃,再多吃些日子。”

  白清明“哦”了一聲,垂下眼把玩手中的蜜蠟珠子,默默地回了前堂。

  白寒露停下筆,覺得有點不對,以師弟的xing子就算是豆渣也要榨出二兩油才對。正奇怪著,卻聽前堂出了不小的動靜。

  接著一群小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跑來,衝到院中大約有十幾個,在書房窗邊停下,你推我,我推你,偷瞄著面癱的大白老闆都不敢上前。

  白寒露只能把筆擱下,誰家父母會希望自己的孩子往棺材鋪里跑?!

  終於一個口水滴答的男童扭扭捏捏地問:“大白老闆,聽說你擅長做手工。”

  擅長做手工?白寒露心中鈴聲大作:“不擅長。”

  小姑娘急道:“……可是聽說你很會編蝴蝶和蚱蜢呀。”

  “完全不會!”白寒露擺出生人勿進的氣場,“還有其他的事嗎?”

  小孩子們又面面相覷了半天,終於下定決心一樣同時伸出手,從懷裡掏出一把柔韌油亮的枯huánggān糙從窗邊扔進去,而後用天真無邪又充滿期待的眼神看著他。

  人類的小孩子為何如此遲鈍,在他們面前站著的可是一頭láng啊。還是妖怪好打jiāo道多了,起碼懂得怕,哪像人類的小孩蠢到死。

  而前堂幽曇剛剛帶著那群小孩子玩陀螺,見小孩子們走了,手指憑空一撥,那陀螺就穩穩地轉起來。

  “大白才不會給他們編呢,吾輩讓他編只蜻蜓都求了他好半天,像要了他的命一樣的。”

  白清明端著茶盞,慢悠悠地喝了一口,老神在在地說:“那是你還不了解他,他啊,嘴上說著不要可是身體卻誠實得很呢。”

  “哈?!”

  “你根本不需要求他啊,只要摘長糙放在他的面前,他就會完全控制不住拿去編呢,你要多少只,就有多少只。”白清明沖他眨眼,一派jian商派頭,“師兄好可愛啊,對不對?”

  幽曇愣在當場,不就是多吃你幾天飯嗎,你是要累死他嗎?!

  白寒露手指飛快地編著蚱蜢,在小孩子們開心不已的目光中,咬牙切齒地想,你個死財迷,錢串子,老子今晚就走!

  ——完——

  第八卷【九國夜雪·花與月】【微段子】

  一、【《風麒麟》篇】

  【僕人】

  在無垠地獄裡,游兒因為將離死皮賴臉要跟著白寒露與她撕破臉皮大罵起來。

  將離說:“你貪吃,脾氣bào躁又笨還路痴,要用僕人當然是我!”

  游兒氣得跳腳,大罵:“你放屁!公子說過他不會丟掉我的,他對我最好!”

  聽了將離的話,拂姬轉頭問白寒露:“這紅毛狐狸哪裡好?”

  “哪裡都不好。”

  “那你還不換?”

  白寒露端起茶杯淡淡道:“儲備糧。”

  拂姬茅塞頓開。

  【紅線】

  西海小六在月老廟喝茶時,借尿遁跑到姻緣樹下對著杜蘅那條孤零零的紅線轉圈圈。她的紅鸞星未動,姻緣樹上連她的名字都沒有,而缺配偶的狐狸jīng卻一大堆。西海小六惡向膽邊生,把一堆有競爭力的女神仙的紅線通通扯掉,這才心滿意足地走了。值班的仙童挑著燈籠來,一低頭看到地上有一根紅線心想是自己喝多了辦壞事,嚇得左右張望沒人,忙撿起來踮起腳隨便抓了一根最長的紅線結在了一處。兩根紅線結成一條。一頭是杜蘅,另一頭是將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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