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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吊燈是她最喜歡的風格,大床的柔軟程度是挑剔如豌豆公主也找不出刺的蓬鬆,浴室的香水是甜美的香草牛奶味,擺著的玩偶也是可愛的小狗寒寒,和小時候養的那條因為貪吃而不幸病死的牧羊犬是一模一樣。

  「怎麼不來囚禁我呢?」阿笙親吻著他微凸的眉骨,蜿蜒成四重奏的眼皮是一條望不到底的冰河。

  然而她就這樣毫不設防地撲身進去,親吻一個死人,親吻一具屍體,親吻施洗者約翰玫瑰一樣的嘴唇。

  「你知道我和莎樂美最大的區別是什麼嗎?」阿笙把頭枕在他毫無動靜的胸膛上,鴉羽色的髮絲鋪散開,是光亮到能映出他烏沉眸子的綢緞。

  希律王的女兒莎樂美,為她的父親獻上一舞。

  這舞是如此輕靈優雅、動人美麗,即便是最嚴苛的批評家也找不出一點點毛病。

  坐在寶座上的王這樣願意承諾給她這樣多的寶物:四列珍珠、銀色蛛網中的五十個月亮、黃榴石、橄欖石、綠寶石。

  他願呈上所擁有的一切,願呈上最高祭司的披風,願給她聖堂的帳幔。

  然而莎樂美低聲道:「我要約翰的頭顱。」

  人人尊敬的先知又怎樣?

  如果不能奉上嘴唇,不能訴說甜言蜜語,不能與精緻如銀白水仙的她唇齒相接的話,那就獻上自己的頭顱吧。

  希律王驚慌失措道:「只除了這一樣,我有琥珀酒杯和金蘋果,有幼法拉底的玉雕手鐲,只除了這一樣。」

  然而莎樂美笑得甜蜜而殘忍,一如此時此刻枕在崔珩晏胸前的阿笙:「你答應過我的。」

  承諾的事情,就一定要做到啊,不是嗎?

  崔珩晏失笑一般呵出口寒氣,「你會想要我的頭嗎,阿笙?如果我當時沒有答應你的話。」

  「誰知道呢?」他視覺盲區裡的阿笙微眯起眼,弧度天真而柔順,「可能會想要和你一起死掉吧,崔珩晏。」

  所以說。

  囚禁我吧,用你這雙修長蒼白的手,用你秀美的眉宇和沉靜的眼,用你痴迷的語氣喃喃著死亡,凋零的血液是蒼白的月光。

  囚禁我吧,不是想要囚禁的嗎?

  不是想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嗎?

  不是永遠不想要分開嗎?

  囚禁我吧囚禁我吧囚禁我吧。

  用你溫柔的手臂和清雅的聲音,用你最愛裝的無辜神色祈求我的原諒,用你懨懨的表情求得我的不忍。

  你這麼美,我從看到你的第一眼就已經沉淪,所以無論怎麼樣都可以。

  我甘願被你囚禁,我等待著被你囚禁,我期許著被你囚禁。

  我命令你囚禁我。

  崔珩晏驚訝地挑高了眉毛,其實這樣的動作對現在的他來說已經很是費力:「我不捨得的。阿笙,你知道我不捨得的。」

  就只是想一想而已。

  什麼用珠光燦燦的金子壘就的阿房宮,什麼無價之寶的寶石雕琢的銀月,什麼虛擬夢幻難存現實的糖果屋,光是看她明媚的笑靨一眼,就全都不捨得的。

  就只能想一想而已。

  阿笙眼皮微闔,一滴晶瑩的淚水就腐蝕他無知無覺的心臟,「總是說我不守信用,你才是真正不守信用的人,崔珩晏。」

  低笑出聲,崔珩晏不用看就已經精確地覆上她的眼皮,輕柔地擦拭掉透明的血,「我不是人啊,阿笙。我只是一具屍體而已,不要再生我的氣了。」

  騙子。

  大騙子。

  什麼要一起殉情啊?阿笙毫不懷疑,如果對方能有孟婆湯一般讓人失去記憶的藥物的話,一定會悄悄地讓她服下,然後忘記有關他的所有。

  她咬牙切齒,呼出來的氣都是恨意:「你休想得逞!」

  絕對、絕對、絕對、絕對、絕對不會忘記的。

  崔珩晏卻望向冰櫃外,透明的窗戶沒有了柔軟帳幔的遮擋,顯示出殘酷的底色,是春暖花開,是生機勃勃。

  他輕聲吐出句事實:「阿笙,我好像就快要腐爛了。」

  再怎麼樣保鮮,也快要腐爛了。

  腐爛的話,可能就不漂亮了呀。

  有蛆蟲有螞蟻有蒼蠅有蠕蟲覆蓋的軀體,怎麼能還稱作美人呢?

  他遮住手腕上不明顯的淤痕,看向了桌子上那副沒用過的塑料刀叉。

  划過蛋糕的時候應該會有綿密溫柔的聲響,鮮亮的覆盆子果醬這麼甜蜜,含到嘴巴里也是鬆軟香甜的。

  阿笙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,唇角微動,想說些什麼,到底只是輕輕親吻了他。

  美人的血是什麼味道呢?

  不想腐爛的話,想永遠在一起的話,再晚些到新世界的話,最喜歡吃甜食的話。

  在他腐爛前。

  請舉起刀叉吧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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