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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正在此時,薛然也回來了。三年間,他的變化是最大的,如今個頭已經和姜錦差不多了。

  沒人再將他當孩子看了,年前的那場和突厥的小場戰役里,薛然扛起槍,做了先鋒,好好表現了一番愣頭青的實力。

  習武之人沒有不愛好馬好兵器的,他一回來,院子裡兩人一馬,先跟馬打的招呼。

  姜錦坐在一旁馬紮上,支著腮笑道:「你可慢些長個兒,再竄要竄到天上去了。」

  薛然不好意思地笑笑,撓了好一會兒後腦勺,然後才支支吾吾地道:「姊姊,那信……我還要寫嗎?」

  姜錦早看明白了,這小子是裴臨安插在她身邊的奸細,不過現在嘛……

  她冷哼一聲,捏著嗓子陰陽他:「哎喲,先前給你師父通風報信,不曉得多積極,怎麼,你姊姊就不配使喚你啦?」

  薛然面露難色,漸憋紅了臉。可偏偏姜錦說的是事實,早在那次去長安之前受師父所託,他把她的不少近況偷偷告訴了他。

  現下可不就是被姜錦捏了小辮子麼?

  見狀,姜錦又道:「知道你們兩師徒有辦法聯絡,讓你給你師父去信,怎麼,這是委屈你了還是委屈他了?」

  可不是麼……薛然腹誹,去信是去信,但是信的內容,卻總是叫他用一些似是而非的話,回答他師父有關姊姊她身體近況的問題……

  薛然只好問道:「姊姊,那這回……你想在信里寫些什麼?」

  也不是不諳世事的孩童了,儘管姜錦和裴臨之間的彎彎繞繞,他並不是一清二楚,但是在裴臨每回的回信和捎回的古怪草藥里,他至少讀懂了一句話,那就是「一個願打,一個願挨」。

  姜錦沉吟片刻,既而道:「過不了多少日子,估摸著長安那邊就要坐不住了,到時有有得忙。差不多了,你且書予他,就說……」

  她墨黑的眼珠一轉,隨即道:「就說我病得很厲害。

  薛然應聲,依言退下寫信去了。

  凌霄悄然走到了姜錦身後,她嘴角噙著笑,道:「別看薛然年紀不大,但在軍中,也算個小人精了。這小人精,唯獨最聽姐姐你的話。」

  姜錦卻道:「哪是他真的軟麵包子,被我唬著一起去誆人呢。他只是記恩得很,記得當年是我救了他而已。」

  很多事情都變成了「當年」,凌霄亦不免感嘆:「這幾年過得可真是快。姐姐,我現在終於有一種心安定下來的感覺了。」

  她補充:「從前總覺得今生太過飄渺,可眼下再回首,倒覺得前生才像那一場夢。」

  姜錦能懂凌霄的感受,事實上,她也時常有這樣的感觸。

  起初重生的時候,午夜夢回,她總是不知今夕是何夕。

  姜錦道:「好在都走過來了。」

  一切依舊照常發展,萬事萬物行進的軌跡不會因為缺少了誰而停止轉動。這一次,姜錦獨自走上了前世裴臨與她一起走過的老路。

  盧寶川的眼疾也還是如前世那般惡化到徹底無法視物的地步。獨子無力擔負,薛靖瑤很快與姜錦達成了和前世如出一轍的約定,一個外拓三鎮,一個內穩庶務。

  不遜於任何人,姜錦也著實做到了。

  接連兩個春天都在馬不停蹄地發兵打仗,難得能在這樣好的天色里喘口氣。

  凌霄心下有了揣摩,她問姜錦:「姐姐方才讓薛然把……把他找回來,是為何意?」

  刷完了馬,姜錦又開始慢條斯理地擦她的劍。

  過了一會兒,她才不緊不慢地道:「總要閒下來,才有空顧及這些瑣事。」

  凌霄一愣,有些小心翼翼地問她:「那姐姐現在……是怎麼想的?」

  姜錦笑笑,沒有回答。

  極盛的日光下,鋒利的劍刃映出她愈發堅韌的眉目。

  她非藤蘿,這本就該是她應有的樣子。

  姜錦神色一晃,輕聲道:「以後種種,譬如今日生。人總是要向前看的。」

  凌霄聽了,若有所思地將目光轉移,然後道:「向前看……姐銥嬅姐若真的向前看了,怎麼會假稱重病,騙他回來?」

  難得被凌霄把話給駁了,姜錦垂下眼帘微微一笑,卻沒有否認。

  說不清道不明的笑意融在和煦的春風裡,她說:「怎麼?難不成你希望,我拿那壓根不存在的毒,騙他一輩子?」

  凌霄小小聲道:「沒準兒他樂意被騙一輩子呢。」

  姜錦笑意漸斂,沒再搭話。

  她抱著安身立命的劍,半臥在躺椅上,幾近透明的日光躍動在她的鼻尖。

  過往的愛恨實在太過濃烈,她做不到只向前看。

  春光正好,眼皮被太陽曬得沉甸甸,和緩的薰風吹拂,很快,仍抱著劍的姜錦便睡著了。

  見姜錦安靜闔眸、沉沉睡去,一旁的凌霄放低了腳步聲,回身拿了條薄毯,搭在她的身上。

  難得浮生半日閒,凌霄沒有攪擾,悄悄退了出去。

  不過,窩在躺椅上的姜錦,沒有凌霄想得那麼安詳。

  極難得的,她夢到了很久沒再夢到過的前世。

  姜錦想,前世是個什麼光景來著?

  是好冷好冷的冬天。

  寒風簌簌,細碎的雪被朔風卷過天際,她裹著厚重的冬衣站在檐角,伸出手,雪花墜入掌心,涼絲絲的。

  ……那時,她在想什麼呢?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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