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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隔著窗,她嗓音柔緩,卻又夾雜著嘆息,對楚言枝訴說了那些不為人知的過往。

  在成安帝的印象里,她永遠都目下無塵,除了將虔誠目光看向佛祖的金身之外,不會給予旁人有半點溫和眼神。包括他,也包括先帝。他記得她曾是先帝的寵妃,寵到明明什麼都沒做,就成了一國皇后,先帝臨死之前,還為她破了規矩,下旨定要革除后妃殉葬制。

  他並不知道原來她在成為先帝的寵妃、成為他的母后之前,只是個孤立無援的鄉野農女而已。他也從不知曉,她那般想要逃離塵世,是因為她早被塵世中事傷透了心。

  他怨她不肯對他說,連面對親生的孩子都要死死瞞著,又痛悔自己不曾過問她。

  成安帝抿著唇角將香囊打開,裡面有張信紙。

  成安帝一個字一個字認真看過去,神情從一開始的緊繃,變得越來越松泛,眼眶通紅,手抖得連紙也拿不住了。

  「陛下,陛下!」

  石元思驚呼一聲,成安帝竟昏了過去。汪符立刻揚聲喊人宣太醫進來。

  楚言枝和楚姝忙起身過去,石元思怪異地看她們一眼,有意無意地擋住了。

  昏過去的成安帝被衝上來的楚珩背到了乾清宮後殿,太醫們趕到後馬不停蹄地給他診脈、施針,群臣都跪在殿外等候著,不少人對兩位公主破口大罵,甚至要求即日起廢她們為庶人,除名宗人府。嵇嵐幾乎是一人舌戰群儒,殿內殿外都亂糟糟的一片,最後還是錢錦一掃拂塵喝止了眾人。

  楚言枝和楚姝跪在內室門前,相顧無言。

  若成安帝真被氣出了事,恐怕把她們從宗人府除名、貶為庶人都算罰得輕了。

  也不知皇奶奶究竟寫了什麼,會讓他情緒如此激動。

  「錢公公。」楚姝叫住了正欲再推門進去的錢錦,壓低了聲音,「方才殿中之事,你都看見了。陛下並不是被我和枝枝氣暈的,是因為太后遺詔。若陛下真有個好歹……」

  楚姝直視錢錦,又瞥向後方:「究竟如何辯駁,您可明白?」

  錢錦神情微頓,躬身行了一禮,進了內室。

  楚言枝明白楚姝的打算,就算成安帝今天挺不過來,她也不可能坐以待斃。楚姝如今到底有幾何勢力,在楚言枝這一直都是個謎,看錢錦剛才的反應,恐怕就連他也不知道。

  跟著這樣的三姐姐既讓她覺得安心,也讓她覺得惋惜。三姐姐和父皇性子相像,都有帝王般的狠辣冷厲手段,自小看血腥鬥獸場面就能做到面不改色,但也有著承襲於孟皇后的通透良善,堅韌不屈。若她最終無法如願參政……

  「陛下,陛下醒了!」

  裡面傳來驚喜的呼喊,楚姝立刻牽著她一起站起來了,不顧旁人阻攔推門而入,一直跪到床榻前:「父皇!」

  成安帝手裡還攥著那張紙。

  他躺在床上,望著帳頂,沙啞含糊地喊了兩聲「母后」。

  楚言枝忙問劉伏衡:「父皇這是怎麼了?」

  「回稟殿下,陛下情緒過激,氣血攻心才導致的昏迷。雖暫時還不太清醒,但好在有驚無險,用藥之後應當就能恢復。」

  楚言枝大鬆了口氣,牽著楚姝的手緊了又緊。

  很快后妃與各個皇子皇孫得了消息都相繼趕到了,姚窕特地選擇在寧妃之後進了乾清宮後殿,未敢直接到成安帝面前服侍。看到跪在床前的楚言枝,她不免憂慮,叫住錢錦問了問情況。

  楚姝雖留有後手,但這說到底畢竟是招險棋,成安帝出事對在這的任何一人都絕算不上什麼好事。

  湯藥來了後,寧妃坐在成安帝榻沿給他細緻地餵了下去。

  眾人在這守了一夜,到翌日將近巳時的時候,成安帝終於醒來了。

  見成安帝眸光清明,眾人一時間都不敢上前,全部伏跪在地。

  成安帝由汪符扶著從床榻上坐了起來,手裡那張寫滿字的紙已揉皺成團了。

  他略看了看眾人,將之一點一點展平,重新細看了遍。

  成安帝判斷不出來她留下的所謂遺詔上說的話到底有幾份真情,幾分假意。他向來痛恨她這般態度,可是細想下來,他這些年早不知在何時就已習得了這般情緒,變成了和她差不多的人。

  不,倒也沒那麼像……她事事分得清,且永遠知道自己要什麼、不要什麼,信什麼、不信什麼,所以內心永遠平靜祥和,不像他,內中空空,活得虛實不分。

  成安帝把這信紙摺疊兩下,讓汪符把之前那個福字香囊拿來。他親自小心地放進去封好口子,握在手心內,心情激盪。

  他看著自己的這兩個女兒。

  他認認真真地看,回想這些年和她們相處的時光。

  他知道,他算不上一個好父親,確如她們所言,他對她們的所謂疼寵,都是從一個上位者皇帝的角度出發逗玩著她們,同時也是憑著心情和意願向她們索取自己為人父該得到的愛和情緒。

  規矩……他的母后因為規矩避世一生,但他的父皇敢為她破了那些規矩;如今他的兩個女兒奔到他面前來,終於不再以乖巧聽話的姿態向他索求,而是以決然的態度告訴他她們究竟要什麼。

  作為一個皇帝,世間再無人比他更明白規矩的意義,可作為一個兒子,一個父親,也同樣無人比他更明白規矩的冰冷殘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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