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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越是品種稀缺的異種,便越是容易修出靈智,似這池塘里的凡魚便沒這般好運了。

  鄔夢筆語氣悠長,不急不徐,「是凡魚沒錯,可誰又說凡魚就不能開靈智了?總不能因為這些魚兒不會投胎,就命中注定低別的魚一等吧?」

  雖說天道面前萬物皆為螻蟻,可凡魚就是沒有異種那般容易開智修行啊?

  如果說凡魚天生就低異種一等,絕大多數修士都會認同的。

  楚瑤光思索了片刻,探問般看向鄔夢筆,「難道您見過開了靈智的凡魚嗎?」

  若非親眼見過,又怎麼會無緣無故說出這樣的話來?

  鄔夢筆笑了,「還真有。」

  「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。」他握著魚竿,眼神悠遠,慢悠悠地說,「那時候我也就比你們現在大十幾歲,從小生在凡人之間,長在蠖江邊上,不知從哪聽說了神龍的存在,發瘋一般想要見一見真龍,一惦記就是幾十年。」

  鄔夢筆在半月摘上撰稿,署名便是「蠖江鄔夢筆」,他從來沒打算掩蓋自己的來歷,人人都知道他生在蠖江邊。

  蠖江綿延千里,澤被東南,是神州最重要的江河之一,生在蠖江邊的人數不勝數,因此見到鄔夢筆的署名,許多人還會生出一種親切感來。

  「後來我學了意修的傳承,有了些神通,越發放不下這執念,終於有一天,我生出一種構想來:既然我沒有緣分見到真龍,那我能不能靠自己的意修本事,想辦法見一面呢?只要我能編出一個令人信服的故事,在這故事裡見了神龍,故事也能成真。」鄔夢筆說,「這想法固然很妙,可是光我自己信是不行的,何況我也未必能信,而那時也沒有半月摘,想一想容易,做起來卻難極了。」

  「可我實在不死心,苦思冥想許久,想出個偏門主意來——只要有人願意信我的故事,集成千上萬人之力,總歸是能成真的吧?」鄔夢筆說到這裡,笑了一笑,有些懷念,「於是我花了許多功夫,在一處缺水荒僻、無甚人煙之處,構造了一座湖泊,然後費心遷來許多願意遷徙的凡人,讓他們在湖邊生活,又編了個仙人御龍造湖的神話傳說,讓他們慢慢傳開。」

  「如是許多年,湖邊也有了大大小小的城鎮村落,當年我編出的故事也成了故老相傳的傳說。」

  陳獻越聽越覺得熟悉,好似在哪聽過,聽到這裡忍不住叫了起來,「你造出的那個湖,不會叫鄔仙湖吧?」

  鄔夢筆微訝,隨即失笑,「看來你也知道我當初編的故事了。」

  陳獻當初在臨鄔城待過幾天,隱隱約約也聽說過鄔仙湖的傳說,驚訝地望著鄔夢筆,「原來那個傳說是你編的?」

  故老相傳的鄔仙人和龍王的故事已有上百年,口口相傳的凡人也生老病死傳了一代又一代,可誰能想到這個古老故事的開端竟就坐在他們面前,活似個最平凡的暮年老翁,悠悠然釣著魚呢?

  百年只是須臾,浮生幾多過客,終是恍然如夢。

  楚瑤光不由追問,「可是這和開智的凡魚又有什麼關係?」

  他們分明是在說開靈直的凡魚,怎麼就說起鄔仙湖了?

  鄔夢筆一愣,旋即笑了起來,「是,是,說著說著就忘了——真是年紀大了,不中用了。」

  他神色灑脫平和,很讓人舒適,「那時我造就鄔仙湖,有一次心情甚好,隨手餵了湖裡的一條小鰱魚,沒想到機緣巧合,分明只是一枚普通的養氣丹,竟助那條小鰱魚一舉開了靈智,成了妖獸。」

  雖說靈智不多,但已成妖獸,能吸納靈氣,便是踏上了仙途,再也不是尋常凡魚了。

  對於神州修士來說,開了靈智的妖獸,便近乎能被歸為人了。

  陳獻還惦記著鄔仙湖的傳說故事。

  他追問鄔夢筆,「夢筆先生,你編的故事代代相傳,那麼多凡人相信這傳說,那——你是否得償所願了?你後來見到真龍了嗎?」

  鄔夢筆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表情。

  「這個嘛——」他刻意拉長了音調,看著陳獻好奇難耐的表情,最終悠悠地一笑,儘是戲謔,「你猜?」

  陳獻一愣,旋即瞪大眼睛,滿是控訴。

  鄔夢筆笑而不語。

  他悠悠然望著平平的魚竿,神色怡然。

  「怎麼能這麼耍人呢?」陳獻嘀嘀咕咕,「我要是把這事說出去,大家都知道夢筆先生是個愛逗弄人的促狹性子。」

  鄔夢筆「哈」地笑了出來。

  「身前身後名,隨他們怎麼傳吧。」他不甚在意地笑著說,「反正,再過半年我就死啦。」

  陳獻和楚瑤光一齊怔住,「什麼?」

  鄔夢筆側著頭看著他們笑。

  「原來你們沈前輩沒和你們說麼?」他笑容和藹平靜,好似說得根本不是自己的事一般,「我壽元無多,再過半年,就該入土了。」

  陳獻和楚瑤光怔怔地望著他,一時難以理解,為什麼有人說起自己半年後會死,竟能如此平靜安然?

  鄔夢筆輕嘆一聲,「人總是要死的。」

  「我已經活得夠久了,暮氣沉沉,勇氣也早就散了,只剩下一具殘軀裝滿了無用的權衡和算計。」他笑著說,「不像你們兩個小朋友,還大有可為啊。」

  陳獻和楚瑤光看著他,半晌不說話。

  不知怎麼的,他自己分明都不甚傷感,可他們望著鄔夢筆,卻無端生出一種自己都難以理解的悵然難過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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