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  溫燦不敢愛上任何人。

  或許是因為她多少察覺到了自己真正的性向,所以才不敢。

  ——仿佛一旦愛情降臨在她身上,她就會變成那張照片裡血肉模糊的怪物。

  不管時代怎樣進步,不論有多少人接受了那些荒唐的前進思想,總還是有人囿於原地。陳陳相因,抱殘守缺。拖著家人、後代,像防洪水猛獸般,圈養起被陰霾和壓抑籠罩的小世界。

  溫燦很不幸地出生在這樣的小世界,成長在這樣的小世界,囚困在這樣的小世界。

  或許,也可能老死在這樣的小世界。

  溫燦花了半年的時間,讓自己從對學妹的迷茫中走出來。

  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動過心。她只知道,她無法做出回應時萬分痛苦。就好像她天生殘疾了某部分,再做不了正常的健全人。

  於是理智告訴她:最好,還是不要喜歡上任何人吧。

  可有時候,心總是不太聽從於理智的。

  人怎麼能控制住自己要不要喜歡上一個人?

  有時候,不得不承認,有些人,看她的第一眼,其實心裡就明白與她之間會產生怎樣的感情了。

  而溫燦喜歡夏星眠,甚至都沒有等她見到她第一面。

  有一天,老師拿著一張照片來,興高采烈地和師兄妹們說,這位是即將要成為他們小師妹的女孩。溫燦看了一眼。撇開目光後,又鬼使神差地轉過頭再看了好幾眼。

  好漂亮的一張臉,好完美的一雙手。

  好清澈、又高傲冷漠的眼睛。

  她就像小時候無理由喜歡上鋼琴一樣,留戀起了照片裡的人。

  又或許,每一個喜歡鋼琴的人,都會忍不住喜歡夏星眠。夏星眠簡直就像一架鋼琴,那樣名貴,那樣清冷,髮絲都像烏黑的烤漆琴蓋,流淌著暗夜華光。

  那晚,溫燦想著照片上女孩的臉入睡。

  夢裡她也拿著那張照片,盯著,一直一直看。

  她眨了一下眼,恍惚一剎,手裡的照片忽然又變成了小時候父親手裡相冊的最後一頁。

  ——“你看,這是怪物的下場。”

  溫燦渾身是汗地驚醒。

  那晚,她再沒睡著。她抱著膝蓋,一邊哆嗦,一邊不停地喃喃自語。像是和心底某個高大陰沉的身影對話:

  “好……好……我不和女生玩了……我和男生玩,我喜歡男生……我去喜歡男生……”

  「我喜歡男生。」

  這句話,後來也成為她和夏星眠相處時最常出現的一句口頭禪。

  她說得太多,以至於夏星眠都嫌棄起聒噪:

  “知道了知道了,知道你是直的了,你也不用說這麼多次吧!再說了,你知道的啊,我喜歡的人又不是你。”

  是啊。

  夏星眠喜歡的人,又不是她。

  她也算是旁觀了夏星眠與陶野之間大半的愛情路程。

  兩個女人,那樣盪氣迴腸地相愛著。到最後,她都分不清自己那艷羨的目光,究竟是在羨慕陶野可以得到夏星眠,還是在羨慕她們同樣身為女人,還能夠這樣心無芥蒂地在一起。

  就好像年齡、身份、性別,都不會成為她們考慮的因素。她們之間,只會考慮那種純粹到毫無雜質的愛情。

  陶野拋下夏星眠一個人走了之後,夏星眠飛去了瓦爾登湖。

  在無數次失敗後,溫燦終於按網上的教程顫巍巍地做出了一份據說非常好用的魚餌料。細心打包,放在胸口的內袋裡,也跟著飛去瓦爾登湖。

  我要趁虛而入嗎?

  這個問題,從她出發上飛機,到她落地見到夏星眠,再到她坐在夏星眠身邊拋出魚竿,都在苦苦思索。

  可目光望向夏星眠時,她才發現看起來灑脫的小師妹,其實眼底眉梢都還刻著那段經年難滅的愛戀。她根本都找不到夏星眠與陶野之間的“虛”,自然就“入”不了什麼。

  即使分開了,夏星眠對陶野的愛也絲毫沒有丁點裂縫。

  這樣也好。

  溫燦這麼想著。

  這就等於夏星眠幫她做了決定。其實她自己也不知道,就算有機會,她究竟有沒有勇氣面對自己那扭曲的感情。

  扭曲……嗎?

  她忽然意識到自己在用這樣的字眼形容她的這份暗戀。

  為什麼她會覺得夏星眠和陶野之間的愛那麼美好,卻覺得自己的愛如此扭曲?

  於是她明白了,她還是沒有放過自己。

  她還在那個囚籠里,籠子口擺著刻了“怪物”兩個字的銘牌。

  既然註定捅不破這層窗戶紙,她就扮演好一個“好師姐”的身份。在師妹需要幫忙時獻上幫助,在師妹墮落時默默陪伴,在師妹迷茫時,留好一個在樂團的位置安靜等待。

  她可以是久旱恰逢的甘霖,也可以是不被需要時,就乖乖沉默的空氣。

  後來,溫燦和夏星眠分別了四年。

  在這足夠漫長的時光里,她那隱秘而闌珊的心事逐漸淡去,所有曾經的悸動都歸於平靜。

  本也就沒那麼深愛,只是一廂情願的淺淡戀慕,自然容易隨風而逝。

  她修整心緒,完全準備好了以純潔的師姐妹關係再次見到夏星眠,興高采烈地闖入陶野的咖啡廳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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